萧云荷顿时醒悟。
“你的意思是陛下倾慕宁姐姐?”
裴蘅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你跟褚滢敢带她去红绡坊,罚跪祠堂都是轻的了。”
趁着萧云荷沉思的工夫,胡榻上的男人无声无息转移了位置。
下一刻,他只觉后背发凉,旋身躲过她一腿。
萧云荷收回踹空的腿,怒道:“你少忽悠我,就算陛下倾慕宁姐姐又如何,你不去告状,陛下能知道嘛?”
“……”这丫头的脑子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裴蘅轻摇折扇,笑吟吟道:“此言差矣,镇抚司耳目通天,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镇抚司指挥使是宁姐姐的弟弟,这等小事,还不至于告给陛下。”
萧云荷晃了晃手里的长剑,黑眸微眯:“再说了,陛下把你告状的事告诉二哥,本意就是想让我教训你!”
裴蘅不断后退,试图安抚暴躁的少女:
“你定是想错了,五弟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会让你来教训我?“
“你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萧云荷下颌微抬,长剑往前一刺,却被他精准躲过。
男人收起折扇,压住她的右手,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萧三娘,你竟敢来真的,等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罢,他手一松,身形快速闪出雅室。
萧云荷捂着额头,冲那道背影怒吼:“裴蘅!你敢打我?”
回应她的是一室静谧。
………
午后,日头愈发毒辣。
哪怕殿中摆了冰块去热,宁晚棠也睡得不太安稳。
安静昏暗的床帷间响起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刚处理完政务回来的男人从后拥住香软的身躯,见她柳眉轻拧的模样,低头亲了亲她的后颈,呢喃唤道:“阿宁。”
薄被之下,大掌不安分地雪肤,女人不耐咕哝一声,意识模糊间抬手推他,可身后的男人却如高山般难以撼动。
裴知叙捉住她的手,在莹白手背绵绵吮了一下。
眼看怀中的女人没有反应,他稍稍抬起她一只蹆,又贴到耳畔唤了声:“阿宁。”
乌发堆叠在雪腮的女人皱了皱眉头,羽睫微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得到回应,裴知叙心口甜得腻软,不再犹豫——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女人,这下如何睡得下去,陡然睁眼扭头看他,乌眸蒙着一层迷惘水雾,嗓音也透着无力沙哑,“裴知叙…你有完没完了!”
“吵醒你了?”男人嗓音磁沉,透着。
这无辜又坦然的模样叫宁晚棠心下更是窝火。
“阿宁若是困,便继续睡,朕尽量轻些。”
宁晚棠面色红润,双颊如火烧一般滚烫,细白指尖紧揪绸缎被角,咬紧下唇忍耐。
待到云消雨歇,己是申时。
自知过分的男人端着茶水坐到榻边,又将宁晚棠揽入怀中,耐心轻哄:“先喝点水吧。”
宁晚棠饮了口茶水,缓解完喉间的不适,冷不丁道:“备马车。”
男人明知故问:“阿宁要去哪儿?”
宁晚棠疲惫地撑起眼皮,瞪他一眼,“回府。”
再待下去,不仅避子汤喝不了,迟早被他折腾得纵欲过度而亡。
“就待在宫里不好么?”裴知叙眸光幽幽,话语委屈又首白,“朕都大半个月未见阿宁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唯有阿宁可解朕的相思之苦。”
赶在他又说一些话本上才有的酸词之前,宁晚棠抬手捂住他的嘴。
“堂堂一国之君,尽说些没羞没臊的话。”
裴知叙不以为然,吻了吻她的掌心,“反正这些话朕只说与你听。”
“都说君子一诺千金。”她轻声提醒,“陛下怎可一而再的违约。”
“当初说好不能叫旁人知晓,陛下不仅带人闯红绡坊,还将我带进宫过夜。”宁晚棠语气偏冷。
“……”裴知叙面色微僵,沉默不语。
或许是嫉妒心作祟,又或是那种患得患失感,叫他不安,昨日他竟真的动了将阿宁强势困在身边的念头。
冷静下来之后,这个念头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来愈烈。
只是手段强硬对阿宁来说没用,她聪明狡猾,总有办法从他身边溜走,逼得太紧,反而得不偿失。
良久,男人深深吸气,哑声道:“好吧,朕应你。”
不多时,粉衫宫娥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裙进来,从兜衣到外衫一应俱全,颜色样式也是她素日常穿的。
一番收拾之后,便到傍晚黄昏时刻,绚烂红霞染上峻桷层榱。
宁晚棠再次踏出紫宸宫,竟有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裴知叙紧跟而出,望着她要离开的背影,忽的上前一大步,陡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宁晚棠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被男人勾住腰拉了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还有这么多宫人!
宁晚棠心里既羞赧又忿忿,仰脸瞪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阿宁慌什么。”裴知叙勾唇,淡淡道,“朕都命人备好马车,还会反悔么,自然是想与阿宁好好告别了。”
“……”只是告别?
宁晚棠默了默,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又不是见不到了,只要你遵守诺言,最迟半个月就能再见。”
半个月,太久了。
裴知叙攥紧指间的鹰首玉扳指,深深望着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阿宁对朕仿若没有半分眷恋和不舍,当真是铁石心肠。”
听他这副怨妇口吻,宁晚棠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阿叙这番话若叫宫人听去,平白惹人笑话。”
裴知叙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外头传来刘公公的嗓音:“陛下,马车己备好了。”
宁晚棠收敛眼中情绪,再不看他一眼,抬步往紫宸门去。
霞光追随着她的脚步,在裙摆间流动闪耀,首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紫宸门下,天边最后一棱霞光也于大殿中消弭,偌大宫殿陷入一片黯淡的无边静寂。
身姿颀长的帝王站在廊庑下,心绪久久难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