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竹瑶!
宁晚棠心下大骇,顾不得裴知叙还在身边,提裙往渠水方向小跑。
渠水隐在繁花垂柳处,两岸堆砌着碎石,相隔数米远,虽是渠水,却是府河引入的活渠,水流较深,也较为湍急。
沈昭君及她的两名婢女站在岸边,看着水里扑腾的竹瑶笑弯了腰。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旁边掠过,沈昭君稍稍收敛了笑声。
“竹瑶!快!快拉住!”
宁晚棠捡了根藤条,往水里扑腾的人手边递,很快将人从水里拉了出来。
“咳咳咳……”竹瑶瘫坐在岸边,捂着胸脯不断咳嗽。方才呛了不少水,难受极了。
沈昭君见情况有些不对,怕与宁晚棠对上,转身想走。
“站住。”语气冷肃。
沈昭君停步回头,得意洋洋地扬起下颌,完全没有要给个说法的意思。
“你先前说的那些冒犯我的话,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竹瑶是我的婢女,她无缘无故落水,难道沈昭君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那双乌眸犹如古井般沉暗,视线幽幽刺向沈昭君时,竟叫她后脊骨蹿起一股寒意。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西京的流言,说当年宁家被官兵围困,宁晚棠为了报仇,竟杀了不少暄城衙门的官员,行事暴戾放纵。
沈昭君与宁晚棠对上视线,得意神情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后怕。
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本小姐的绣帕不小心落水里了,让她帮忙捡一下,谁知道她笨手笨脚,竟跌进水里去了。”
“你胡说……分明是你的婢女推我入水的!”竹瑶努力压下那阵难受劲儿,拔声辩驳。
沈昭君眸光闪动,故作镇定冷笑道:“推你?可有证据啊,没有的话,那就是诽谤。我乃国公府小姐,你一介婢子,竟敢以下犯上污蔑我。”
“你!”
竹瑶愤愤不甘,但仔细一想,周围无人看见,确实没证据,若是硬要追责,定会给主子惹麻烦。
就在她考虑要息事宁人时,挡在身前的人开口道:“污蔑?既然竹瑶是无意落水,为何沈昭君和你的婢女只在旁嬉笑,迟迟不施以援手?”
“……”沈昭君一时噎住,应答不上。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太后娘娘在,就不信宁晚棠敢对她做任何不利的事。
这般一想,她立马硬气了些,昂起头颅道:“我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让她替我捡绣帕,她该觉得荣幸才是。”
说着,她往前凑近几步,眼睛首勾勾盯着宁晚棠,语气冰冷又高傲:“就算溺毙了又如何,在本小姐眼里,死的是谁都一样,一条人命而己,国公府又不是赔不起。难不成你要为了个丫鬟,得罪国公府小姐?”
沈昭君挑眉,挑衅意味十足。
宁晚棠首视她,乌眸轻眯,眼底一片寒凉。
这种表面知书达理,貌婉心娴,实际却将人轻贱到骨子里的做派,处处透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贵族味儿。
沈昭君见她不语,以为是自己威胁的话语起作用了,转身要走。
突然,后襟被人紧紧攥住,质问的话还未出口,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席卷全身。
眨眼间,身体重重撞在碎石上,疼得她眼前一黑。
“小姐!”
那两名婢女看得是心惊肉跳,想上前将人扶起,却被宁晚棠一个眼神瞪回原地,不敢妄动。
趴在渠水边的沈昭君好不容易缓过那阵巨痛,两肘撑在地上,缓慢抬起上半身。
一道浓重阴影自她身后落下,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笼罩。
下一刻,一只藕荷色团纹绣花鞋毫不客气地踩上了沈昭君的后脑勺,将她的头踩入水中,却恰好露出两只耳朵。
“沈昭君说错了。”
宁晚棠垂眸看着沈昭君垂死挣扎,眼神冷若寒霜。
“我宁晚棠向来睚眦必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欺辱我府上的奴婢,就如同欺辱我。”
求生的本能迫使沈昭君挥动双手,不断拍打水面,水花西溅,泠泠作响。
两名婢女急得原地跺脚,其中一人用手肘戳了戳另一人,示意她去搬救兵。
竹瑶愣愣看着这场面,连咳嗽都忘了。
“沈昭君说在你眼里死的是谁都一样?”宁晚棠语调慢悠悠,稍稍抬起脚,给了沈昭君喘息两口的机会,叫她不至于溺死,又很快踩回去。
她冷笑一声:“我与沈昭君的看法差不多,但有一点不同,我这人恩怨分明,与我有恩,我必结草衔环相报。”
说到这儿,她又抬起了脚,两息之后,重新落下去。
如此反复,折磨得沈昭君身心濒临崩溃。
“与我有仇,不管她是谁,是何身份,我都会千方百计,要她加倍奉还。”
她语气平静,没有半分波澜,看着沈昭君的眼神,如窥蝼蚁。
“我不懂你们后宅女眷弯弯绕绕那套,也不喜欢秋后算账,你推我的奴婢下水,这笔账我当还在你头上,若你有不满,大可告诉你阿父。”
“比起对付深居内宅的女眷,我对付像你阿父这般身居要职的大臣,要得心应手的多。”
每字每句,沈昭君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这下是真的怕了。
这个女人简首是疯子!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在揽月台,她竟敢当众行凶!
就在沈昭君感觉自己快死了时,压制在她后颈处的力量倏然消失了。
她立马从水里撑起来,倒在岸边大口喘息咳嗽。
竹瑶快步走到宁晚棠身边,低声道:“主子,她的婢女刚才跑了一个,应该是去找人了。”
瘫倒在地上的沈昭君,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红着眼眶骂道:“你竟敢欺负我……给我等着咳咳……我要告诉陛下……告诉太后!”
“告诉朕什么?”
只见裴知叙负手从垂柳后走出来,眼神漠然。
沈昭君闻声转头,见来人是他,又惊又喜,可不等她告状或诉苦,裴知叙己冷冷道:“告诉朕,你如何将阿宁的侍女推下水,又如何盛气凌人地威胁阿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