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棠拿起金制项圈,放入盒奁中,至于另一个珍珠璎珞,则被她收进了柜子。
“等会儿差人送去睿王府吧。”
“喏。”
竹瑶应下,脑子里忽然想起件事儿,赶忙道:“奴婢差些忘了,褚太傅家的小姐来了,在前厅等您呢。”
宁晚棠微愕。
上回褚滢说得空来找她,原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今日真来了。
庭院深深,风雪肆掠,吹落树杈上的冰雪琼花。
前厅烧了炭盆,冒着寒风赶来的褚滢站在陶盆边,烤手取暖,莹白的面颊被冻得微红。
不多时,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褚滢循声看去,眉眼弯弯,眸光灿烂若星。
“宁姐姐!”
宁晚棠有些不适应这份热情,淡笑道:“褚姑娘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家厨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带来给宁姐姐尝尝。”褚滢指了指桌上的食盒,神色稍显忐忑。
她想起父亲提过,宁姐姐在西京没有家人,便主动来探望。
年节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热闹得很。可宁府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处处透着冷清。
宁晚棠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又吩咐李伯拿棋奁来,留褚滢对弈。
宽敞清静的前厅里,不时响起清脆的落子声。
宁晚棠的棋力比起以前虽进步了不少,终归比不上出身书香世家的褚滢,每回落子都得细思片刻。
褚滢时不时抬头,偷看宁晚棠思考的样子,心中觉得甚是有趣。
棋局过半,门外传来奴仆的通报声:
“主子,元大人来了。”
闻言,褚滢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碰乱了好几枚棋子。
宁晚棠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褚滢摇了摇头,将乱掉的棋子理好。
说话间,元佑己从门外进来,两只手各提了不少礼品。看到宁晚棠跟一个贵女打扮的姑娘对弈,心里难免好奇。
他将礼品放到一边,大马金刀往侧边交椅上一坐,“阿姐这府里怎么一点年味儿都没有,也忒冷清了。”
宁晚棠眸光半阖,落下一子:“府上就那么几个人,折腾那些做什么?”
元佑抿了抿唇,睨了眼褚滢。
这姑娘不是褚太傅的女儿么,什么时候跟阿姐有的来往?
或许是那目光太过犀利,褚滢捏着棋子的手不由一紧,彻底乱了心绪,
一盘棋局下来,她后背出了不少热汗。
窗外传来‘嗒!’一声竹响。
宁晚棠慢条斯理地整理棋盘,“快午时了,都留下用膳吧,府中难得热闹一回。”
奴仆们端上热菜,三人围坐在圆桌边。
元佑在宁宅自由惯了,姿态不羁,倒显得褚滢拘谨许多,手里的筷子只动面前的两个菜。
用完午膳,褚滢心想二人应该有话要谈,她一个外人不好多留打扰,便主动请辞了。
堂厅里一时只剩下姐弟二人。
元佑浅啜了口热茶,斟酌许久,开口道:“阿姐,今日大年初三,怎么不见燕王来府上?”
宁晚棠眉梢微动。
“大婚在即,按习俗,新婚夫妇在这段时间内不宜见面。”说完,反问一句,“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燕王府出了什么事?”
元佑顿了一下,欲盖弥彰地喝了口茶水,否认道:“没事儿,随便问问。”
宁晚棠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修长泛白的指腹捏着剥好的橘子,仔细将橘络撕下来。
元佑默默望着她剥橘络,好一会儿,才问:“阿姐为何要嫁给燕王?”
橘络理完,宁晚棠咬了口汁水充足的果肉,这个问题明明回答过好几次,可此刻的她似在细思。
良久,才听她说:“先帝憎恶卫家,连带着憎恶有一半卫氏血脉的王爷。”
听到宁晚棠这般首白地非议先帝,元佑心下一紧,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皇城里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一朝沦落到贫瘠的东洲,有几人能接受得了?更何况那里受海寇侵扰,民众食不果腹,大多性情刁蛮,难以管理。这些问题犹如重重大山压在王爷身上,可他不曾有过埋怨,心甘情愿放下尊贵的身份,一步一步重建东洲,率领军队和民众抗击海寇……”
在裴青衍身上,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她欣赏他身上宁死不屈的精神。
后来他以功勋求娶,她就在想,如果这辈子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选裴青衍也不错。
“那里除了王爷,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行医施药,自由自在做任何想做的事。东洲虽不似西京繁华安定,却是我过得最轻松的地方。”她说。
“……”
元佑听完沉默了很久。
宁晚棠看他心不在焉,喝了口热茶,浅笑道:“尽说我了,你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心里可有喜欢的姑娘?”
“啊?”忽然提到成家立业,元佑有些猝不及防。
“你我以姐弟相称,都无长辈可依托,若有钟意的姑娘,可由我代行长辈之职,为你上门提亲。”宁晚棠道。
“婚事还不急。”元佑眉头微皱,眼神恹恹,“我凶名在外,西京有几户人家肯把女儿嫁给我,就算肯嫁,我公务繁忙,三天两头不着家,有几个女子能受得了?”
长叹了口气:“我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
“胡说什么呢?!”宁晚棠神色严肃,“你是天子近臣,年纪轻轻便坐上镇抚司指挥使的位置,西京城有几个敢轻视你?”
元佑没接话,明显对成家立业这事儿不太感兴趣。
宁晚棠无奈道:“就知道你不上心。婚姻大事马虎不得,我不逼你,但你往后可得多考虑考虑……”
“知道了,知道了。”元佑打断了她的絮叨,起身告辞,“下午还有事儿要办,就不多留了。”
转身正要走,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回身道:“阿姐,成婚那天,我送你出门。”
宁晚棠面上挂着浅笑,点了点头。
客人陆续一走,宁宅又冷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