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曰:
金眸裂玉碎天阍,五色祥光却化劫。
冻甲翻旗征乡土,饥魂衔草暗呼冤。
麟经莫说祸王狩,蚁命犹悬韩客樽。
怜怪昆冈焚未己,残珉犹刻大同痕。
碎碑仍勒生平字,万里哀鸿没战庭!
南塘人烟罕至,贵为世外桃源尚烽火连天。更不要说远在它千里之外的沪泠——这座铜臭遍地、尔虞我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此刻正流淌着多么汹涌地暗潮。
——但这里的人们丝毫不在意,就像他们根本听不见流民们的哀嚎一样。这里的人只要自己安安稳稳地活过今天就好,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他们也不知道。
只不过脚步匆匆地都是一些平民罢了。就算嘴上说着比城外的人再高贵一些,他们也是这座城中最底层的人,做着最卑贱的工作,受着最大的压力。他们不敢反抗,也没有想过反抗,甚至在他们的思维惯性里面,他们就应该这样,而在一旁的海棠公馆——这个位于商业中心的最中心地带的饭店里面纵情高歌的人们,原本就是应该统治他们、压榨他们的人。
黄昏随着人潮褪去而落幕,夜晚在这片灯红酒绿之中穿上了花哨的裙子。海棠公馆的来宾络绎不绝,各个都是衣着光鲜,若在沪泠摸爬滚打过几年,有些见识的人,看到其中的几张面孔恨不得能吓晕过去。在沪泠这个地界,老天也只能排第二,这些风云人物才是真正掌握这里命脉的存在。
而就算是这些人,在踏进海棠公馆之后,脸上那些狂傲不羁、风淡云轻的表情都被他们掖进了西装的内襟中,他们从口袋中掏出来的,皆都是同一张名为谄笑的面具,踏进门口前不曾说过话的两个人,如今拿上了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却能够交谈甚欢。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围层层站立的,携带着真枪实弹的士兵们的眼里。今天是那名将军的生辰,他们要杜绝一切可能会扰乱将军雅兴的因素。
那些士兵年龄各不相同,甚至有些可以称得上是稚嫩,但他们的眼中不约而同的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气,枪支在灯光的映射下散发出不详的黑光。他们的眼神盯着不同的客人,此时间就算是这些历经风雨、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们也不敢和这些娃娃兵们对视。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些军人全部都隶属于以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著称的江北军,这支军队在外臭名昭著、恶贯满盈,却没人敢说他们一个“不”字。因为凡是有意见的人,己经没有办法说话了。
这些军人所到之处,无不哀鸿遍野,无不家破人亡。
这样霸道的行径,如土匪一般的恶名。换上一般的军队,既师出无名又不得民心,想来是节节败退,终是过眼烟云。可这支军队一反常态,反倒开疆拓土,连拔数寨,以一股不可抵挡之势席卷整个北方,让原本十分天下之势终归其三。
这背后的原因,自然是和这支军队的将领,那一位能降服这些军魔的顶层上司——韩兆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此时,这名土匪出身,如今己是一方诸侯的恶将正站在这海棠公馆宴会厅的正中央,和往来的宾客觥筹交错。
韩兆麟穿披一身黑呢大氅,裹着的是他穿在里面笔挺的黄绿色军装。两肩上担着的肩章说不上是铜质还是早就让他换成了金铸,因为这肩章早就己经随着主人的连年征战而失去了光泽,其上的纹路也被磨的模糊,倒显出了几分类似兽类啃噬的齿痕。
一手拿着高脚杯,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在着套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这是他独有的小动作,也是他不断在思考的标志。那板指翠面横贯着一道裂璺,恰与他腰间所佩戴的军刀相交映:那刀鞘之上所嵌的菊花纹的装饰己经豁了一道口子,刀刃之上的陈年血渍沁入钢纹,在温暖靓丽的水晶灯光下却散着不祥的赭色光芒。
他站立在往来的宾客之间,青面白皮的肤色在酒精的作用下诡异的发乌。鹰钩鼻压着他的两片薄唇,下垂的嘴角被他的喜悦拱到了耳边,右颊自额角首划到下颌的斜疤随着他的笑声如同蜈蚣一般在脸上游走。
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虽与他谈笑风生,但各个的神情中无一不透露着一丝小心谨慎——这是自然的,若被他那双眼睛盯上,就算是厉鬼也要惧上三分。韩兆麟虽然项背微坨,但那骇人的双目仍炯炯有神、杀机西溢。他的瞳仁比常人多添了几分琥珀色,看人时活像两枚锈迹斑斑的钉子硬生生楔进对方的眼窝,这双眼周围的睫毛生得如鸦羽般浓密,偶然垂目之间竟透出一丝女相——可一分这阴鹜的柔媚,却比他暴起时更令人胆战心惊。
待到夜幕真正笼罩之时,西周早就蓄势待发的乐团纷纷奏起音乐,众人纷纷为这位将军献上诞辰的祝贺,在众星捧月之中,这位将军也并非飘飘然而不知所谓,而是游刃有余的在众人之间游走,左问右答,丝毫不见匆忙。
“韩将军,老朽因事务所困,故迟到良久,惭愧,惭愧!”
一声呼喊从宴会厅的门前传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就连意气风发的韩兆麟此时也被这声呼喊吸引了注意。
门前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快步朝韩兆麟小跑而来,双手握着韩兆麟的一只手,微微地摇晃着。虽然这人年事己高,却对小自己十几岁的韩兆麟行礼躬身,丝毫没有长者的架子。
但周围的众人却对这名老者没有丝毫的怠慢之色,反倒是纷纷朝着老人行礼:“恭迎林和会长。”
“林老可让我好等!”韩兆麟一只手搭上林和的肩膀,微微笑道,这力道确实不轻,让林和的身子骤然一沉,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一惊。
难道,这活阎王仅因为林和稍稍来晚,便又要暴起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