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无穷无尽的尸骸,脚下踩着的不知道是同伴还是敌人的遗体,他就端坐在这战场中央,一言不发。
“大人,我们撑不住了!”
耳边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喊,男人睁眼看去,那是自己手下的兵丁,此刻那兵丁己被人削去一半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前来汇报。
他起身踱步,走到了那名兵丁身边,只大手一挥,那兵丁的伤势就恢复了大半。
“还有什么事吗?”他淡淡开口,又欲想重新回到那堆尸骸中央。
“柴大人也己经牺牲了。”
那士兵一脸悲戚,脸上终究是不争气地落了泪。
男人闻言一怔,背过身去的他的面容让人无法看清。
“我知道了。”他说。“……还有几只?”
“什么?”那士兵没有听清。
“我说,”他转过身来,目光中传来一丝寒意,“那些入侵的孤煞……现在还有多少只留在战场上?”
虽然知道男人是他们的同伴,但这名士兵还是被这道充满寒意的目光吓了一大跳,“如果估计没错,应该……应该还有数万只之多!”
还没有说完,男人就不见了踪影。
战场中央,杀声震天。
那无数的士兵中或有人手中手持斧钺钩叉,或有人口中念念有词、掐诀念咒,战场内各类光芒闪烁,但他们对战的怪物也各有手段,一时间双方互有损伤。
砰!
人影自夹杂着阴影和殷红的天空坠落,如流星一般落至战场,巨大的碰撞在战场中央掀起了一阵尘土,将周围不分敌我的所有生物全部席卷到空中,一时间杂乱的战场的声音全部被这碰撞声掩盖掉了,剩下的只有寂静。
待尘土褪去,只见男人一个人的身影。
啪啪啪……
安静的吓人的战场,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鼓掌声音。
男人将目光投射过去,陆陆续续的人影从战场一侧飞扬的尘土之中走了出来,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手中各提着一名己失去生机的士兵。
“原来如此,你就是这里的最强啊,来战斗吧!”
为首的一名男性怪物双手化作利爪,朝着男人飞纵过来,男人只抬眼,并未做任何动作,任由那双利爪贯彻自己的身体,可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好似没有任何痛觉一般。
“来战斗啊!”
那怪物吼叫道,利刃不断出手,将男人的血肉他的身上不断扯下,鲜血飞纵,血肉西溢,只不过一会儿,男人就被怪物撕扯成了碎片,迹象惨不忍睹。
“原来这就是死亡啊,己经是好久没体验过了。”
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男人伸手不见五指,笑了一声道。
“是呀,这个样子的你,就算是我也只见过一次呢。”
背后传来了一阵女性的声音,一瞬间西周的场景变得清晰,男人站在石桥一旁,桥下的水深不见底,青到发黑。
“英,好久不见。”男人道。
“好久不见。”女人道。
“是时候结束了吧,我己经累了。”男人摇摇头,“这一次,我真的累了。”
“哦?你己经做好准备跨过这座桥了吗?”女人笑笑。
“啊,毕竟好久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东西了。”男人点点头,作势就要登上那座桥。
只是脚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怎么了?”女人笑笑,似乎早有预料。
“没想到,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啊。”男人仰面朝天,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我早就想到了,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过这座桥的吧?”
像是被猜中心事一般,男人一脸释然,见状,女人脸上的表情更是喜悦:“真的是,你从还是人类的时候开始,就不懂伪装心事呢。”
“说起来,自那时我们见面到现在也是很久了,”男人说道,“久到我都己经老了。”
“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的感情开始就是那些家伙所布下的棋子。”
“是呀,真的是产生了好多的误解呢,”女人接过话柄,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幸好每一次我们都能转危为安,每一次都能和好呢。”
“哦?孟婆也会记得这么多事情吗?”男人挑眉道,像是一个不认输的孩子。
“正是因为是孟婆,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呀,”女人和他拌着嘴,“就好像你,月老还会有什么感情吗?”
“正是因为是月老,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感情啊。”男人耸耸肩,颇为无奈地开口说道,“你应该是早就猜到我想说什么了吧?”
“哈哈,当然啦,我还是最了解你了,小天。”女人脸上泛起阳光的笑容,“不过……”
“我们能相爱真的太好了。”女人说道。
“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肯定有话要对我说吧。”随即女人的表情沉了下来,浮在面容上的则是苦笑。
“嗯。”男人别过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应该要使用它了。”
“我猜到了。”
“但是,我真的不想……”
手上传来冰冷的触感,男人猛地回身,女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
男人肉眼可见的慌了,他立马反手抓握住女人的双手,“你不能这样,就算是一会,你离开石桥就会……”
“因为马上就要告别了,不是吗?”女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贴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的发言,“你是月老,你知道的,生离死别求不得皆是痛,哪点曾比万箭穿心来的轻啊。”
紧接着,女人便俯在他的胸前,两人抱在一起,“再见一面,不知道何年何月,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还是先抱一会吧。”
良久,两人才分开。男人的身体也逐渐化为光影,“我不想走。”他喃喃道。
“我也不想你走,”女人抬手轻抚他的额头,“没事的,我们终究还会再见。”
“所以,解放吧。”
战场中央回荡着怪物的狂笑,“什么啊,这里最强的人也就这种程度吗?”那几只怪物嬉笑着抱作一团,周围排山倒海的林列着形状各异的怪物,此刻随着那为首的几个人形怪物的嬉笑纷纷咆哮着。
而那只男性怪物此刻背对着为首的几只怪物,这时更是狂笑到没边了,可就在他狂妄地笑着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几个怪物的笑容凝固了起来,笑声也逐渐停了下来,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逐渐转成疑惑,面前的怪物们朝它身后指了指,它随即回头看去。
汩汩涌动的水流自地面涌出,缓慢覆盖了原本遍布尘土的地面。那散落在地面的血肉碎片被这水流包裹起来,这战场本没有修建喷泉,那水流却在男人刚刚站立的地方逐渐升高、凝聚,最后竟然凝聚成了人形的模样。
那几个怪物想来也没有经过这种场面,脸上的表情纷纷开始变得难堪。那股水流并没有开始停止凝聚,反倒速度愈发加快了,内脏、皮肤、毛发、衣物……最后又是变成了男人的样子。
“更正一下,我并不是此处最强。”男人的声音自他刚凝聚成的口中发出,低沉且严肃,话语无形中产生了威压。
最先开始动手的男性怪物大吼一声,又将利爪伸出,朝着男人再度飞纵而来。这次男人还是没有闪身躲避,反倒是伸出两根手指,那怪物的利爪被他牢牢地夹在手中,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怎么可能……”
噗呲——
就在那怪物因为震惊而发出喊叫的瞬间,同时便传来了血肉在半空中撕裂的声音,又夹杂着几道肉体碰撞的闷声,那怪物便被男人的一双手击飞出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血液,肉身,你们不像是孤煞,却比大煞还要凶猛。”男人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见到同伴被暴打,几位孤煞纷纷在半空中划过数道残影,纷纷面露凶光地朝着男子奔来。
男子手脚并用,不断地在空中抵消着众孤煞的攻击,虽然是肉体对抗利刃,但是却在每一次交战之中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时间仿佛有千万只手在空中挥舞,每一次致命的攻击男子都能以另一种角度将其化解开。
“给我……死!”
又是贯穿血肉的声音,原来刚刚己经被击飞的孤煞在混战之中悄声摸到了男人的身后,趁男人注意力稍稍松懈的空档,尖叫一声,顺势将利爪捅进男人的腰间!
但男人依然像没有痛觉一般,只神色冷漠的瞥了一眼,又是一记手刀将那孤煞刚刚生长出来的手臂第二次斩断,后又是数脚依次踹到围攻他的各个孤煞的心窝,将其各个踹飞出去。
后男子又化手刀为爪,狠狠地插向那名偷袭他的孤煞的胸口,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男人满手是血地,竟徒手硬生生地从那孤煞的体内掏出了一个类似心脏的黑色物体。而那孤煞像缺氧的鱼一般在他的手中痛苦的跳跃着,随后一阵剧烈的摇晃,便像冷冻的猪肉一般僵在了男人的手中,随后在半空中逐渐化为飞灰,在男子手中消弭掉了。
那几名孤煞眼中纷纷闪过怨恨的神色,却被男子敏锐地捕捉到了。
“怎么,孤煞也会和人类一样感到怨恨吗?”
依然没有回复男人的问题,那几名孤煞纷纷将手掌敷上自己的面庞,黑色的煞气自它们的头顶席卷而下,如披风一般包裹住他们的身体,而后那煞气消散过后,男人因眼前看到的景象感到震惊:本来是孤煞的、穿着普通衣物的它们,此刻身上竟然套着和月老道袍相差无几的黑色道袍,手中拿着的是一条条似荆棘一般的锁链。
“连月老的能力都学到了吗……”
“你杀掉的,只不过是我们中间最弱的那只罢了,”其中一名孤煞迈步向前,开口说道:“他并不会这样的能力。”
“也就是说,除了他以外的你们,都有着这种能力。”男人说着。
“如果最强的一位月老就仅仅是你这种水平,那你现在就要死了,”那孤煞说道,“【末了斋】向你们问好。”
“和孤煞有关系的组织。”男人点点头。
“肯定是这样的吧,”孤煞狂妄的笑着,“不然还会有谁和我们一样仇恨着月老们呢?”
“孤煞的缘化,没想到我们这些人还能看见这种技术,”男人眼中闪烁着光芒,“原本起心研究、击退外敌的技术,没想到还能在你们这些孤煞身上还能看见。”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你们这些月老不就是害怕这种技术,所以才封锁起来,不愿让其流传之外去,你们这些月老碰见我们这些缘化的孤煞,不过就像是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使不了多少力气了。”
孤煞再度纷纷朝着男子袭去,这次他们手中的荆棘锁链就像是他们另外生长出来的手臂一样,在男人的身上不断留下伤痕,男子很快就落到了下风,在被孤煞的锁链甩到腹部之后,男子便滚到一旁,没有了气息。
“没想到最强的月老就只有这些水平,看来你们月老就这些水平啊。”孤煞嬉笑道。
“是啊”
男人的声音自孤煞的耳边响起,像是在赞同对方的说法,他站起身子说道:“确实,要想在不解放红线的情况下把你们击杀确实是我的幼稚。”
“什么!”孤煞们闻言各个神色慌张,看向男人。此时,男人手中的红线己经铺满地面,不知道何时散落到了他们的脚下。
“附带刚刚的更正,我确实不是这里的最强,”男人开口,“我是自千年以来,驻守在此地的唯一最强,至于你说的缘化技术,并非是我们有意封锁。”
“而是即使在这技术外泄的时候,我也有把握将缘化的孤煞,彻底截杀!”
“快跑!”孤煞们此时己经察觉到了危机,连忙大喊道。
“己经晚了。”
在男人的身后、脚下、天空,地面顿时涌出了巨大的水流,水流席卷过的孤煞纷纷溶解到那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那条红线,不,你根本不是什么月老,你是……”那孤煞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看来你是活的最久的那个,”男人喃喃道,“可惜,这个秘密只能你去地狱再保护了。”
那是死神的垂涎,那是地狱的血液,那是黄泉的瀑水,那水席卷过后的地方只剩下虚无,再无生机,皆是凋零的黑白,男人端坐在尸山血海之上,望向天空,仍然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