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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荔才进了乾清宫的门，福春就上来迎她。
福春换了身衣裳，眼睛笑成了条缝:“奴才给德嫔主子道喜了。”
德嫔?
居然不是她预想的美人，婕妤，而是九嫔之首。
饶是贺荔心里有准备，一时间也觉得惊喜。
她真得了后宫仅次于皇后的位份。
而且嫔位和美人，才人这等位份不一样，是实打实的正经主子，连前朝都要敬上三分。
悦儿本来躲在屏风后头，闻言激动地跳到贺荔身边，握住她的手臂:“女官，不，以后奴婢要改口叫您德嫔娘娘了。”
她机灵地跪在地上，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旁边的宫人们也跟着跪下来道贺，口称德嫔娘娘吉祥。
贺荔笑眯眯地把悦儿拉起来，让她进屋取两个匣子给大家发赏银。
“多谢德嫔娘娘。”
“娘娘心肠最好了，人也和气。”
一时间乾清宫里人人喜气洋洋。
贺荔清楚，以乾清宫人的骄傲，不至于为了点银子如此作态，他们肯露出个笑脸，甚至故意拿牙咬银子扮滑稽，还是想哄她高兴。
不过，这也说明她在乾清宫的风评不错。
这么多人里，贺荔留意到了躲在小团子背后有些陌生的小太监。
“这位是?”
悦儿使了个眼色，小团子认命地跑来接手她没发完的银子。
悦儿小声道:“娘娘，他是御花园管游船的小喜子，奴婢被曾氏她们西处追捕，若不是见着了小喜子，根本没法脱身去请救兵。”
贺荔反问道:“请救兵?”
悦儿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露出点得意:
“娘娘不知道，奴婢和小喜子坐船跑到御花园外，奴婢本想回乾清宫通风报信，但小喜子说，曾尚宫肯定会叫人在乾清宫门口堵着，不如让他去。”
“他提着个空食盒，假装是给当值的送宵夜来，拿着奴婢的锦囊，趁机联络上了小团子。
小团子机灵，认识的人多，请了个住宫门外精于骑射的武太监一路跑马往外赶，这才把信儿报给了福春公公。”
福春悠悠地踱步而来，手里握了个小团子孝敬上的大香囊。
福春解释道:“二皇子身体不适，陛下拯欲驱车回赶，听闻德嫔娘娘被毒妇曾氏所害，陛下立即叫人全力赶路，比来时还快了一个时辰。”
聪明人讲话点到为止。
福春的意思很简单。
圣上原来打算回来，是为了二皇子。
可报信的话一说，圣上就知道二皇子的病不是真病，而是皇后骗圣上回宫的借口。
之后驱车赶路，为的就是你贺荔了。
贺荔怔了怔:“陛下……竟早就知道了?”
那他推门而入的愤怒，听曾氏，楚兰芷还要皇后一句一句往她身上泼脏水时，他其实早就知道是皇后设下的计谋。
甚至早在皇后故意让他发现奸情之前。
福春见她终于明白了里头的关窍，欣慰地抖了抖锦囊。
“奴才的好娘娘哎，陛下圣明无二，咱们这些人的心思在他看来，浅薄得像摊开来的纸一样。”
福春话里意味深长:“您以后就知道了，陛下不戳破，只是不想追究罢了。”
他望了眼珠帘重叠后的内室，伸手道:“陛下沐浴前吩咐了要见娘娘一面，娘娘进去吧。”
贺荔心情复杂地踏入了内室。
这里是真正的天子燕居之所，与她熟悉的暖阁布置又大为不同。
暖阁里锦绣铺地，脚踩在上头就觉得柔软进了心底。除了各朝大家的书画，鉴赏的梅瓶香炉，便是些山水游记，佛道典籍，屋外又有水池异林。
一切都是为了让带病的中年君王在处理朝政的闲暇外能尽量过得舒服些。
可乾清宫内室不同。
不像大殿处处用金，玄赤二色格外冷硬。
门边挂着一张用旧了的犀角弓。
贺荔虽然不懂箭术，上辈子枕边躺着的杨屿却是个用箭高手。
杨屿好用轻弓，轻弓省力，准头好，可以几箭连发。
犀角弓重，力道极大，有的甚至能轻易能突破轻甲，在这样的杀伤力下准头偏一些，箭数少一些都不打紧了。
一箭都把人射穿了个窟窿，在不在喉咙上，补不补几箭还有意义么。
是两条不同的路子，但是敢用重弓，不怕受伤的，基本可以断定也是个高手。
贺荔记得圣上去庄子上的时候是打过猎，用过弓的。
但不可能是这把保养得宜，厚积的腊层完好无损的重长弓。
说明这是圣上年轻时用的弓箭。
放在这儿，大概是怀念青春用的。
赵晗换上了一件干净亵衣，头发在里间己被侍女们擦得半干，抬脚往床榻上走去。
“怎么呆站着那儿?”
贺荔接过侍女们递来的梳子和巾帕，老老实实地接力给他擦头发。
“臣妾被那张犀角弓惊到了，臣妾从小到大，还未见过这么大的重弓。”
“你还知道是犀角重弓?”
后妃里见过这把弓的不止贺荔一人，却只有她过问，赵晗略有些惊讶，解释道:“朕的这把弓是北地的工匠所造，朕这一把弓力不过百斤，尚不是重弓的峰顶。朕的射艺师傅，己故的老射阳侯最多能开百西十斤，骁勇冠于京中。”
赵晗的说的平淡，可他却是拿自己和上马杀敌的武将相比。
一百斤，在军营里做武将也能出头了。
贺荔擦水的手顿住了。
“原来臣妾对陛下知之甚少。”
皇帝很感兴趣：“那你心里如何想朕的？”
贺荔用梳子小心地梳理着发尾，只觉得手里的头发和皇帝一样，看似柔顺，实则冷硬的很。
“陛下如何都是陛下，不是旁人能比较的。”
“只是妾以前以为陛下有时像个儒雅书生，如今方知，陛下更像个弓马娴熟的将军。”
赵晗笑了起来。
声音很年轻，很清润。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当年先帝给朕和潞王各指了个军中侯爷做武艺师傅，朕读书晚，比不上潞王，又想在先帝面前争胜，便央求射阳侯给朕私下开小灶，每日早课拉上五十矢，夜里点火还要在校场加练。”
“一箭一矢练出的力气，如今早己不行了。”
贺荔看向赵晗紧握又放开的手。
手掌白洗，骨节分明，除了指上褪不去的硬茧，每一处都被宫人们用香膏热水精心护养着。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君王，手里也曾有这样大的力气，开过重弓，挽过烈马。
贺荔心底突然动摇。
她仗着重生的经验，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能借助皇帝实现目的。
她知道皇帝偏宠章皇后和章家，爱护太子，尚算勤政，可脱开这些片面的印象，她从没有认清楚皇帝到底是个什么人。
没有显赫的外家，没有先帝的宠爱，坐稳了帝位的男人，会是个只知道袒护外戚的么？
贺荔没有时间继续思考下去。
赵晗伸手，将她从身后拉到了怀中。
他眼眸低垂，抽开贺荔脑后的发簪。
两人俱是乌发垂背，男人的发丝乌黑中混杂几缕白发，女人则是青春尚好，乌黑柔亮的像上等的绸子。
赵晗撩了一把头发放在掌心，左手托在贺荔的后背上。
“朕封你做德嫔，你可高兴。”
贺荔的灵魂年岁和赵晗仿佛，也见惯了男女旖旎，可身体却还是青涩的。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妾高兴。”
“德嫔是九嫔之首，陛下重视妾，妾心里欢喜。”
怕回答的太简略，贺荔赶紧描补了一句，唇边绽放出了甜蜜的浅笑。
“那便好。”
赵晗喃喃应了一句，贺荔尚没有听清楚，更加热烈的气息就落到了她的耳边，激起一阵更剧烈的颤栗。
糟了！
给杨屿解药时，她也吸入了少许香气，再被男色一激，身体里自然也起了些反应。
而赵晗单论容貌，也是个高鼻俊目的美男子。
虽然她抵挡得住，可目前的阵仗看来，今夜怕是躲不过这一关。
既然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入宫，丢了命都不怕，这个时候再装起贞洁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贺荔咬唇，潋滟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的手抵在赵晗胸前，力道不大。可能是下意识的抗拒，也可能是少女羞涩下的欲拒还迎。
赵晗全看在了眼里。
他将头埋在贺荔芬芳香气的颈窝里，听着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在贺荔猝不及防间放开了手。
贺荔倒在柔软的褥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歪头的样子像只小鸟。
痛倒是不痛........只是都到了这个关节.........
贺荔发丝散乱，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脸上的红晕更显得可爱可怜，怯怯地张开手问：
“陛下怎么放开了妾？可是妾哪里得罪了陛下？”
赵晗反而笑了，笑容里莫名有些少年人的顽皮。笑够了，他才把手递给迷茫又害怕的贺荔。
他冷酷道："起来吧，朕今夜要睡在这儿，朕让福春给你找个去处。”
贺荔简首不敢相信，纠结自嘲都抛到了脑后，满心都是郁闷和气愤。
“陛下！”
她喊出来就意识到了错误，立即转换为泪眼汪汪的凄惨模样。
“臣妾便生得这么难看，让陛下连亲近都不愿么？”
赵晗终于散去了今夜胸里积攒的郁气，恢复了素来温和的样子。
“今夜就算了，你背上还有伤，好好去歇着吧。“
“至于往后，也不急。”赵晗拍了拍手，福春就从外间溜了进来，看见贺荔泪盈于睫的样子眼珠子瞪得溜圆。
赵晗正色道：“朕要的不是你的身子，是你的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