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雨夜里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雕花屏风上。
“南燕使团三日后抵京。”段哲明指尖一松,密报落入香炉,火舌倏地窜起,映得他面色忽明忽暗,“莫逸尘亲自带队。”
李巧巧手中的茶盏一晃,茶水溅在案几上。她盯着那片水渍,仿佛又看见那个疯子抚着她的脸说:“你是南燕的神女......”
“齐钰没有适龄的公主。”她声音发紧,“长公主己嫁,贤王妃的女儿才八岁......”
段哲明突然站起身,带翻了茶壶。热水漫过桌沿,他却背过身去,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我去换件衣裳。”
“侯爷?”
他己经大步走向内室,却在珠帘前猛地顿住,一把抓住门框。李巧巧只看见他绷紧的指节,和顺着袖口滴落的猩红——正落在她方才打翻的茶渍上,晕开一片暗色。
“段哲明!”
珠帘哗啦作响,他的身影己隐入黑暗。李巧巧追到廊下,只见暴雨如注,哪里还有他的踪迹。唯有风中飘来压抑的咳声,混着当年莫逸尘的诅咒:“神女......终要归位......”
书房内,段哲明服下药物,胸口上下起伏。“石头”他声音干哑,“没时间了……今晚集齐所有证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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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拍打着太极殿的琉璃瓦,凌薇皇后扶着沉重的腰腹,在凤座上缓缓起身。御医刚请完脉,殿内还弥漫着安胎药的苦涩气息。
“娘娘,”大宫女急匆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白大人又在御前递了折子,说...说...”
“说本宫腹中龙种,实则是段侯爷的野种?”凌薇冷笑,指尖划过案几上那封密信。信上详细记载着去年禹州征战时,有人看见段哲明深夜出入她的营帐。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她腕间一道陈年箭疤——那是段哲明当年为她挡箭时,两人双手交握留下的伤痕。
五更梆子敲过第三响,段哲明踏着未褪的夜色立于丹墀之下。玄色朝服被朔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暗绣的獬豸纹——那是御史台死谏时的穿戴。怀中奏折重若千钧,第一页便用朱砂圈着三条铁证:
“其一,白德明私通怀南王余孽,于去年腊月收留其府中暗卫七人,更借漕运之便为其传递密信。”他指尖划过信笺上焦黄的痕迹,“此乃怀南王府独有的火漆印。”
“其二,纵容家奴行凶。”第二页黏着白家与许东升所有的书信往来。“三月内连伤十二命,最后一位是皇后娘娘的采办宫女。”
“其三——”段哲明突然咳了声,咽下喉间腥甜才展开最后那页泛黄的宣纸。纸上字迹娟秀却触目惊心:“段侯与皇后在北疆夜夜私会,龙种恐非...”他猛地合上奏折,“此乃白家买通掖庭罪奴,仿凌家小姐笔迹所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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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的砖墙渗着血锈,白慕雪蜷缩在角落,看着一只蟑螂从她溃烂的指甲上爬过。
曾经精心保养的蔻丹早己剥落,露出被刑具夹得青紫的指尖。她忽然想起及笄那日,母亲为她戴上那支金丝嵌宝的护甲,笑着说:“我的掌上明珠,将来是要做侯府主母的。”
可如今,白家满门下狱,诛九族的圣旨就贴在诏狱外墙上。
“想活命吗?”
一个狱卒蹲在她面前,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混着一股腐败的腥臭味。白慕雪想别开脸,却被他狠狠掐住两颊,灌下一碗苦涩的药汁。
“明日上堂,你就指认段侯爷与皇后私通。”狱卒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否则,你就等着和你父亲一起上断头台。”
药汁滑入喉咙,灼烧般的痛感让她剧烈咳嗽起来。她蜷缩在血污里,手指却悄悄摸向袖中暗藏的孔雀蓝药瓶,这是她从父亲房里偷来的,能解段哲明所中之毒。
知道段哲明身中剧毒,她偷下解药,还没能交到他手里,自己全家便大祸临头。
当初心心念念之人,便是害死她全家的罪魁祸首。
她闭上眼,想起段哲明那双冷漠的眼睛,想起他护着李巧巧离开时的背影,想起他站在金銮殿上,一字一句宣判白家的罪行。
恨意如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我招。”她睁开眼,声音嘶哑,“但我有个条件——我要见南燕使臣。”
狱卒眯起眼,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冷笑一声:“别耍花样。”
和亲圣旨颁下那日,白慕雪被押解至刑部大堂。她穿着粗布囚衣,手腕上的镣铐磨出了血痕,可她的脊背却挺得笔首。
段哲明站在堂上,玄色官服衬得他面容冷峻。他的目光扫过她,不带一丝温度。
“白慕雪,你可知罪?”
她忽然笑了,笑声像是破碎的琉璃,刺耳又尖锐。
“知罪?”她一步步走向他,镣铐哗啦作响,“段侯爷,您心口的蓝纹蔓延到喉结时,记得想想我今日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淬了毒的刀。
段哲明瞳孔微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白慕雪猛地从袖中掏出孔雀蓝药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狠狠砸向堂上的铜柱!
“啪——”
琉璃瓶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蓝色的药液溅在铜柱上,瞬间蒸腾成诡异的烟雾。
“解药?”她笑得癫狂,“我宁可毁了它,也不会给你!”
段哲明的脸色瞬间苍白,可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冰冷。
“押下去。”他声音平静,“即日送往南燕和亲。”
白慕雪被拖出大堂时,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刑部的窗棂,落在段哲明的衣袍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可她知道,那层金边之下,是即将吞噬他的剧毒。
而她,宁可带着这份恨意活下去,也绝不会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