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0
月亮岛。
落日西沉,赵清尘站在悬崖处望着脚下橘红的海面,他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猩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
他身后,一片紫色鸢尾花开得正盛。
他站得笔直,背影却格外落寞。
季意的话一次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真的是他活该吗?
不,不是的。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他!
***
从记事起,他就流浪在洛佤的每一个街角。
没有父母。
没有兄弟姐妹。
更没有家。
几乎每天都在饥饿中度过,有时候为了抢一口吃的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直到有一天,他所在的小镇上来了几个中国游客。
一群乞讨的小孩抢在他前头涌了上去,他们会些简单的中文。
他站在旁边看着,没有上前。
后来那些小孩拿了钱就一窝蜂跑了,他看了眼那群人又迅速低下了头。
然后他就听到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爸爸,那个哥哥好可怜。”
莫名的,他把头压得更低了。
很快,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粉色小皮鞋,小女孩的手臂也跟着进入视线。
“哥哥,给你。”
他慢慢抬起头,面前的小女孩比他矮了一个头,扎着俩小辫,穿着公主裙,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手里是几张卷起来的美元。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见他一直没动作,小女孩竟然主动牵起了他脏兮兮的手,把钱塞进了他手里,然后就转身跑了回去。
等人走开之后他才抬起头,小女孩被他爸爸牵着,似觉察到他的视线,她回头对他挥了挥手。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心里生出了一股浓浓的自卑感,以及不甘。
再次遇到那几个中国人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
当时他正被几个男孩堵在赌场旁边的一条巷子拳打脚踢。
他们人多,他只能受着。
等打够了,那几个人骂骂咧咧准备离开,可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他突然捡起地上的砖头,发了狠的朝带头的那人脑袋上砸去。
眼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狠戾。
像一头被惹怒的狼。
那几个中国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们替他赶跑了那几个人。
他看了看为首的那个男人,是那个小女孩的爸爸。
他垂下眼睫,跟他说了声:“谢谢。”
男人有些意外:“你会说中文?”
他不语。
男人又问:“你为什么打他们?”
他老实回答:“他们抢了我的钱。”
顿了下,又说:“是他们先打我的。”
说话的时候,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狠意。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就在他耷拉着脑袋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
“你想出人头地吗?”
他蓦地停下脚步。
他想!
他做梦都想!
后来那个男人带他回了家,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成了他的妹妹。
那年他12岁。
他没有名字,那个男人便给他起了个名。
叫时琰。
‘琰’本义为美玉,寓意着温润柔和,希望他未来德高望重、受人敬仰。
时先生带他回了中国,回了他的家乡。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时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他感激时先生,所以很乐意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为他分忧,他不止一次表达这个意愿。
可时先生似乎没有那个意思,他只让他好好读书。
他问:“为什么?”
时先生说:“你很像小时候的我。”
那时候,他还不懂。
时先生的女儿叫时鸢,比他小5岁,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一开始他还挺担心那小姑娘会不喜欢他出现在她家里,可没想到小时鸢还挺乐意自已有个哥哥的。
有事没事就哥哥长哥哥短的,又乖又甜。
他从记事起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不过在遇到时先生之前,他也曾认识一个同样流浪的大哥,许是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
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年左右,从大哥那儿他学到了很多生存方法。
后来,有一天那大哥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猜测大哥估计是死外边了。
这种事在洛佤很常见。
所以他也只难过了那么一下下,然后就换了个地方继续一个人生活。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尤其是跟小姑娘。
不过他有很认真在学,什么事都依着她,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哥哥。
虽然外面有各种不好的流言,但时鸢一如既往的爱黏着他。
他们形影不离,好得跟亲兄妹似的。
18岁那年,他们再次回到洛佤。时先生送他去了国外留学,离开那天,时鸢哭得可惨了。
“哥,你走了还回来吗?”
“我只是去上学,放假了自然就回来了。”
“哦,那你记得给我带礼物回来。”
“好。”
下一秒,时鸢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他:“哥,你到时候该不会还给我带个蓝眼睛的嫂嫂回来吧?”
他觉得好笑:“谁跟你说这些的。”
时鸢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地说:“阿满哥说你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再宠着我了。”
“阿鸢,哥哥会永远宠着你的。”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
时鸢是个粘人的姑娘。
在国外求学的那些年,她几乎每天都要给他打一个电话,一开始朋友们都笑话他说小女朋友太粘人,他解释说只是妹妹。
再后来他学业忙起来有时候也会漏接她的电话,久而久之,两人的联系减少了些,变成一周一次、一个月一次……
间隔最长的一次是三个月。
有两个原因。
一是那时候临近毕业了,他比较忙,另一个原因是他和时鸢吵架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因为时鸢谈恋爱了。
在洛佤其实没有结婚年龄这一规定,很多女孩结婚都挺早的,所以也不存在早恋什么的。
那段时间时先生生意上遇到点棘手的问题,对时鸢的关心少了些,所以她叛逆的谈了个男朋友。
在得知这件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他们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互相都说了些狠话。
尤其是时鸢。
她说:“你又不是我亲哥,你凭什么管我!”
其实他知道时鸢只是气极一时口快才那样说的,换做平时他肯定早就打电话回去求和了。
可那次他竟然两三个月都没跟她联系过一次。
甚至连时鸢主动打来的电话他都没接。
不是因为气性大,而是他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已对时鸢似乎不止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感情……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十分荒唐。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敢。
那段时间他一直不敢接时鸢的电话,那种理智和占有欲之间的拉扯让他很是狼狈。
最终,理智还是落了下风。
海风猎猎,回忆开始变得潮湿。
嗡——
一通电话及时帮他抽回了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