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海市的上午,天空罕见得没有下雨,赵思同妈妈骨灰的安放仪式,在市郊的一片墓地举行。
这次葬礼的规模,远没有殡仪馆的那次大,这次来参加的所有人,并没有统一穿黑色的衣服,而是各自穿各自平常的衣服。
赵思同穿着一件灰色风衣,神情严肃,他亲手将母亲的骨灰盒放到慕坑里,然后看着工作人员将墓坑封上,然后做后续的工作。
这次来参加赵思同葬礼的人,只有舅舅舅妈,父亲龙哥,气象二局的王飞几个人,他们不像来举行骨灰安葬仪式,而像是为了完成一项工作。
骨灰安放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到此时,赵思同总算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匆匆开始和匆匆结束的一生,如果生你的人和你从未谋面,那真是一件可悲的事。
仪式结束后赵思同独自返回家中,他准备将家收拾收拾,以后这个家,就不打算再来了。
赵思同默默收拾着房间,房间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可是在这种无比安静的环境中,他耳畔听到莫名的低语声,近在咫尺。
他屏住呼吸,身体绷紧像一把弓,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那不是错觉,他甚至还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窗外乌云滚滚暮色沉沉,房间内的晶体灯散发着寂寞的青光,赵思同站了很久。
这间房子现在已经掐断了网线,如果没有无线联络终端,他现在是处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
“难道,是刚才幻听了?”
很快,周思同不再分心,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整理物品上,他现在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所做的事情上,只有很少的物品要带走,剩下的物品,或卖给旧物店,或直接废弃。
“唉!——”
就在这一刻,赵思同竖起耳朵,不仅在极静中听到叹息,还能在叹息中分辨出,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时看见一个黑色披肩发的女人在这昏暗的房间中出现,她背对着他,白色的拖地长裙上血迹斑斑,在赵思同眼前晃动。
“你是谁?”
赵思同反应迅速,他双脚迈开,站在女人背后,与此同时,自已整个的身体,都变得通体金黄。
“我是周雪花,我要走了,再来这看看。”那女人又叹息了一声,“我在等我的儿子,想子厚看他一眼。”女人在叹息,看起来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周雪花,这不是自已的母亲吗?在上午的时候,他刚刚亲手将她的骨灰盒安放在墓坑里,现在她怎么跟过来了?
女人此时似乎也觉得背后有点什么,然后她转过身,忽然跪倒在赵思同面前。赵思同不怕这女人,但他也没有找到那种母亲和儿子久别重逢的感觉,只是就那么呆呆的站着。
他看到那女人朝着他匍匐在地,行三叩九拜之礼。
赵思同一动不动,他想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已是她儿子,而之所以对他没有感情,那是因为自已两岁半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忽然,他意识到,自已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哪个赵思同了,他现在真的是玉皇至尊啊,在阴间和神明界,他是个声名煊赫之人,尽管他只拥有玉皇的一个至关重要的灵魂。
“拜见玉皇至尊,有幸在我的家里见到你。”
那女人拜过之后匍匐在地,一点都不敢抬头看看。
“你起来吧。”赵思同说道,他没敢说自已是她的儿子,而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从那边逃出来的呢?还是你从来就没有走。”
“我是逃出来。”那女人仍然全身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看一眼,“我在那边听说,我的儿子在我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神明,还听说,是至高的神明,我过来看一看他到底是什么神明,我有好久都不见他了。”
女人全身缩成一团,语速很慢很慢得说道,赵思同想通过她黑色的长发看到她的脸,然而,他从侧面看到的,是白发掩盖下的一张平平的脸皮。
并没有什么脸。
“可能,这真的是真正的鬼魂吧。”
赵思同想到,他能感到他浑身散发着冷气,而他没有感觉她的肉体有一丝热量,而面容,则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了吧。
毕竟,任何一个灵魂在经过十几年的阴间生活后,都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
“你儿子没有成为神明。”面对着这个十几年前的母亲,赵思同忽然悲从中来,“他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然后等他死的时候,就能够去阴间和你见面了。”
女人仍然蜷缩着身体,他似乎正向着一个地方悄悄退去。
“我儿子是神明,但他需要发挥出作用,现在阴间已经冻结了十几年了,他回来的时候,就是所有该流转的魂魄,全部投胎流转的时候。”
女人的身体越缩越小,可是说话的声音还清晰可辨,看起来要马上不见了。
“你等等你等等!”赵思同害怕她立即不见,他一方面想让母亲多在这世上停留一阵子,另一方面想多了解了解阴间的情况,“我还有话想和你说呢。”
“我快要回去了。”女人说道,“阴间放我出来的时间,就这么一点,既然没碰见我儿子,时间对于我就没有意义了,我这就回去。”
“你等等你等等!我想问你阴间有什么异常没有?”
“阴间没有异常,但我听说,人族阳间现在新出生的好多人,都已经是蜥蜴人了。”
“怎么会?”
“是这样的,天庭世界崩塌以后,投胎流转的魂魄不能被派到阳间中去,于是蜥蜴人乘虚而入,占据了人族阳间的肉体。”
“那你告诉我,阴间现在是不是很拥挤了?”
“挤死了挤死了。”女人一遍遍重复“挤死了”的的时候,赵思同忽然看见,母亲正在向一张照片挤进去。
他看了看那照片,那是母亲的一张满月照,黑白颜色的,也许,母亲又变成了一个婴儿?
“妈妈,我是赵思同,我是你的同同,我长大了。”
此时,那女人的半个身子,都早已挤进了那张照片之中。
“哦,原来你是同同啊,在我印象里你都还是两岁半的模样。”那女人的身体正一点一点挤进照片里,现在已经将大半个身子挤进去了。
“哦,妈妈,你快看看我,我怎么看不到你的脸呢?”
刻不容缓,赵思同赶紧呼唤着母亲,然而,此时母亲的身子,肩部以上已经被挤到照片里去了。
“你看不到我了,现在阴间太挤了,你如果爱妈妈,你就记好妈妈我的阴间编码,等你真正成为玉皇至尊的时候——”那女人此时的面皮,都快要被挤入到照片里去了,她很缓慢的说道,但字句清晰,
“你就能将我们这里的人全部释放,然后,你就能见到我了。”女人说完,一下子就被挤进照片里,不见了。
直到此时,赵思同才看见自已早已泪流满面,于是他暗下决心,
“我一定要成为玉皇至尊!至少我要迎见被挤成照片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