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当夜前夕,谭玄在玄元阁中渡过的。
姬紫月、宸汐试图争取过,可却没有争过颜如玉。
作为正宫,这是颜如玉首次动用“特权”!
一弯弦月高高挂在天穹,似是在随着夜风低语着什么。
烛影摇红,纱幔低垂。
颜如玉倚在紫檀雕花榻上,一袭绛纱留仙裙半褪至臂弯,露出羊脂玉般的肩头。
她指尖绕着青丝尾梢,眼波流转间似有光雨纷落:
“你我结为道侣,多少年了?”
今日她的嗓音,清喉娇啭间隐约带着几许以往罕见的蜜糖般的黏腻,在暖融的熏香里丝丝缕缕化开。
“满打满算,有十多年了吧?”
谭玄喉结微动,见她缓缓起身,傲人仙躯款款朝他走来,纤美的玉足踏过织金地毯,足踝系着一根细红绳。
记忆中,自他认识对方以来,这种留仙裙对方很少穿,次数屈指可数,此刻绛纱下若隐若现的曲线,像三月柳枝拂过水面荡开的涟漪。
“你不是一直想与我真正合道么?我也答应过你,待我斩道,便会让你得偿所愿,如今我已斩道,心里也已准备好了……”
颜如玉忽然倾身,窗外一袭夜风吹拂,带起她如瀑的几缕青丝扫过谭玄的颈侧,呵气如兰:
“听到了吗?连烛芯爆花的声响……都比你的心跳诚实呢。”
她嫣然一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他衣襟,在锁骨处留下胭脂色的浅痕。
对自己的姿容,她虽然从未太过在意,可她心里总是自信的。
这个昔日弱小得被她轻易掳走的人族男子,在这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她能够感觉到对方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她吃干抹净。
而早在八九年前,对方从紫山中完成蜕变出关的那一日,若非她始终坚持,或许她二人已是真正的道侣。
但凡事没有如果。
她身为青帝后人,与常人是不同的。
往昔岁月里,她心头对异性接触的抵触,便是一大关卡。
“你是斩道了,可我……还没有。”
屋内,谭玄拥着完美女子,口鼻埋在对方螓首发髻间,轻嗅着对方身上的芬芳。
“怎么?我好不容易花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如今送上门来,看你的样子又不想合道了?”
窗外夜雾漫过雕窗,将颜如玉的身影氤氲成水墨画里最浓艳的一笔。
“我若斩道,这先天圣体道胎便是迈入了大成的第一阶段,届时你我合道炼药,从中所获益到的好处,不可同日而语。”
谭玄实话实说。
“所以,你今天的决定是?”
颜如玉傲人身躯很是修长,哪怕赤足未着鞋履,也只需微微抬首,便可与他的视线直视在一起。
“我的决定?”
闻言,谭玄笑了:
“我可一直都等着这一天呢,你都这般主动了,难道我脑子坏了,会拒绝你?”
“那你方才说那些是为了?”
颜如玉看着他。
哗!
“呵呵,不过是先让你知晓利弊罢了,免得你事后后悔。”
谭玄笑着缓缓祭出了先天圣体道胎的本源道器:
“十多年了,你我之间除了没有真正合道外,与寻常道侣没有任何区别,都老夫老妻了,你还不了解我?”
轰!!!
话音缓缓落下。
地、水、火、风轮转。
极道神兵在他手中轰然递出一击,刹时间,玄元阁内碎衣如雨,似是碍于神兵的绝对锋芒,颜如玉银牙轻咬螓首别了过去,一双纤纤素手将旁边的帷幔拽过、死死攥成了一团。
……
……
夜幕深沉。
与此同时,春秋殿辖境之外。
紫发、金衣的神蚕公主,气质孤寂的玉立在一座高山之巅。
她美眸看着西边,神情之中不时透出几分恍惚。
末了,她默默挪动眸光,却是朝着近畔的紫山方向看去。
那座道统的主人,前些时日传讯给她,请求她陪其走一趟紫薇星域。
她与对方约定好,今日子时末刻出发!
而现在……已经子时末刻了?
说来也好笑,就算是那个铁了心遁在西漠空门、出家的老猴子,太古时代两族缔结婚约,也几乎是对方等她的份,遑论其它人?
也只有前番三上西漠,三撞南墙,她才表现得那般“卑微”。
可即使有一算一,遍数古今,这样让她干等着,连一道讯息也无的。
那个叫谭玄的人族,是第二个!
……
……
红烛垂泪,纱帐轻漾。
谭玄大手抚过颜如玉凝脂般的雪肩,触感如抚过昆仑山顶最纯净的初雪,微凉的肌肤下却藏着几许令他指尖微微发烫的暖意。
此时此刻,这位青帝后人慵懒地侧卧在锦被间,鸦羽长发铺陈如墨色星河,发梢还缠着半截被扯断的鎏金丝带。
那是方才合道炼药凶险时,情急扯落的。
“你赶时间?以前倒不见你这般。”
颜如玉檀口开阖,许是心性使然,明明她眼尾还泛着薄红,眸光却已恢复澄澈,似九天上悬的冰轮倒映在寒潭。
她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皓腕上翡翠镯与金镶玉禁步相撞,清越声响惊起了窗外的流萤。
被窝里,素白中衣半敞着,露出锁骨处一枚朱砂小痣,宛如白宣上不慎滴落的胭脂,偏生在这玉雕般的人儿身上显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可唯有谭玄知道,以对方的“完美”,不论是脸上还是身上,都是没有任何一颗痣点缀的。
完美到几乎不真实!
但偏偏此刻对方的锁骨之上,确确实实有着一个“朱砂痣”,殷红无比!
沙沙……沙沙……
只见谭玄抬手用一张锦帕将那颗小痣拭去。
下一息。
那颗痣便从颜如玉的锁骨上,转移到了那张锦帕之上。
而锦帕上的红痣,却不仅仅只有一颗,十多枚花朵一般的朱砂痣,没有规律的排列着,有大有小。
“看够了吗?怎么不说话?”
完美女子忽然轻笑,嗓音带着三分初醒的沙哑,却像古琴尾韵般勾得人心尖发颤,指尖点在他胸膛隔着薄被画圈,指甲上未褪的凤仙花汁染出朦胧的珊瑚色,恰似暮春时节飘落在羊脂玉上的垂丝海棠。
她锁骨上的“红痣”,是因对方先前合道炼药之时,手持极道神兵拔出剑鞘之际,向上纵扫挥洒产生的,所以才能轻易被抹去。
“我……真该走了,有人,在外面等我。”
谭玄捉住她作乱的手,很明显的能够感受到,对方那看似纤弱的指节蕴藏着的力道,若是轰然爆发开来,将他心口洞穿也是寻常之事。
几年时间,自打从那秦岭化仙池回来后,不知不觉间,对方好像才是进步最大的那个人?
不得不说,有个大帝先祖,确实是个令人艳羡之事。
“那人,是谁?”
话音道出的刹那,颜如玉掀开被褥,顺势倚了过来。
她发间残余的先天圣体道胎本源气机、混着体香钻入谭玄鼻尖,那气息非兰非麝,倒像深秋时节池畔金桂与白梅交织的冷香。
“是神蚕岭的那位神玥公主。”
谭玄也没想着瞒着她,如实道出。
“是她?听说她已解了与斗战胜佛的婚约,你与她之间?”
颜如玉的秋水眸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哦?婚约解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谭玄有些意外。
“此前很多古族见了那位神蚕公主,依旧称呼其为斗战王妃,但好像是从五年前起,其就否认过多次,并时而不悦……特别是那位斗战圣猿一族的圣皇子,当面唤其为婶婶,其虽未动怒,然其有一次却是直言说‘与斗战圣王不可能了’……”
言语间,颜如玉缓缓支起身子。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周身镀上银边,素纱寝衣下腰肢曲线如名家笔下最写意的收锋,明明近在咫尺,却总让人疑心下一刻就会化作月光消散。
“这些消息本为隐秘,可五年过去,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已有不少,据说最初的源头,好像还是神蚕岭的人传出来的。”
颜如玉轻声为谭玄解惑。
“原来如此。”
谭玄微微颔首,大手抚摸上对方的脸颊,幽深的眸光中透出一丝温柔。
视线中,对方低头为他系衣带的模样,让他心绪莫名。
期间,他袖间一块璞玉发亮、发烫了数次。
“这是在催你了?”
颜如玉似笑非笑看着他。
“不要误会,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的。”
谭玄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
颜如玉轻笑:
“这话说得你自己信么?”
“走了。”
看到对方美眸中那抹狐疑变得笃定,谭玄索性不再反驳,最后挥了挥手,身形冲天而起。
嗖!
玄元阁内,颜如玉站在窗边,目视着那缕青烟破空,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檀口轻启,自言自语道:
“早点回来吧……夫君。”
……
嗖!
嗖……嗖……
苍茫、寂寥的夜色下。
持续的破空声中,谭玄才掠出七八万里,还未行出春秋殿辖境,便看到一道流光直冲他而来。
“叶凡?”
他眉梢一挑,身形在半空停住,凌虚御风:
“可是有事?”
与神蚕公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超了,袖间璞玉接连闪烁不已,他已经在想等下见了对方该如何赔罪了。
“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地球?”
前畔,流光停歇,叶凡看出谭玄明显很急,匀了两口气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
回家么?
这话一出,让谭玄微微沉默。
“不错,我确实知道。”
略作思索,谭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而听到这话,叶凡呼吸趋于急促,以其的城府,眼神这时也不禁变得炙热、激动起来。
“告……告诉我!”
叶凡声音略显沙哑。
显然心中绝不平静。
“怎么回去,其实你一直心中都有数,不是吗?”
谭玄没有直说,而是反问了一句。
“境界越高,每晋升哪怕一个小台阶,耗费的时间也越漫长,我们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实在等不了那么久!”
叶凡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
他有些会错意了。
“不,我说的是,你最初的猜想。”
谭玄凝视着叶凡,一字一顿道。
闻言,叶凡目光闪烁,旋即有些迟疑道:
“荒古禁地?”
“中州祖庙那次探索你也参与了,该当彻底确定了五色祭坛的作用。”
谭玄缓缓道:
“九龙拉棺,虚空跃迁时,那口棺材上浮现出的星图,你肯定没有忘记……,五色祭坛是锚点,是门户,想要回去,逆走一遍那条星空路即可,虽然,以你目前的修为想要做到这些,有些勉强。”
说完,谭玄深深的看了叶凡一眼。
嗖!
没有过多停留,他身形再次破空。
这一次,他运转了行字秘,瞬息之间便没了踪迹,只留下原地面露苦涩的叶凡。
“荒古禁地……”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天亮他才慢慢回返。
这岂止是有些勉强?
他前些时日才突破至仙二,荒古禁地的凶险,那种剥夺、令生命急速流逝的可怕神异,连古族的祖王都忌惮三分。
何况是他?!
自始至终,难的从来不是逆走星空路。
真正难的,是进入荒古禁地,登上九座巨山之一的顶端,催动那五色祭坛……
……
丑时三刻。
春秋殿辖境外,神蚕公主看着姗姗来迟的谭玄,其令人惊艳的玉容之上,面无表情。
“抱歉,我来晚了。”
谭玄拱手赔罪道。
“也就迟了十三盏的茶功夫罢了,不打紧的。”
玉足轻点,神蚕公主来到他面前,素手轻拂,带起一道无形之力,将他身形扶正。
而几乎是同时,她琼鼻翕动了一下:
“你身上,脂粉气有些重啊?”
紫色发丝随风飞扬,她整个人真如上界临尘的神女一般,缥缈无双,风华绝代。
脂粉气……
神蚕公主言语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已让谭玄脸上有些绷不住。
她不是傻子,只从一星半点的痕迹中,便已猜到了几分谭玄究竟因何缘故才迟来的。
“我……”
谭玄干笑了两声,欲言又止之际,神蚕公主的一只冰冰凉凉的葇夷抓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走吧。”
语罢。
眼前一阵光影变幻。
星河流转间,神蚕公主的素手轻拂过虚空,八色神霞自她袖中倾泻而出,化作半透明的光茧将二人包裹。
二人身形拔地而起。
当北斗星域最后一块陨石带中的顽石化作萤火消散,眼前骤然展开的浩瀚深空让谭玄躯壳下的血液略微贲张。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